古装剧中那种庭院深深，柳叶弯弯，淡妆浓抹、而自恰相宜的古典之美，早已久违了。还是这是现代人套了件长衣、连妆都没换就去表演cosplay了。
命格诡异、身世离奇少女和她的仙男师傅在荧幕上演着吐血、吐血×2、吐血×3的相爱相杀虐恋故事。毕竟，我眼睛都被本剧无论谁谁谁统一一双浓黑粗壮到夺人眼球top1一字眉污染到没工夫哭了。这种一字眉要么大平眉，就成了时不时出来污一下眼的古装造型半永久。“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，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。”这是著名的黛玉罥烟眉(juàn，指眉毛像一抹轻烟)。造型师杨树云研究了《西京杂记》的远山眉、《杨太真外传》的涵烟眉等一堆古籍史料，最终决定把黛玉的眉型设计成眉尾低垂的八字眉。黛玉的演员陈晓旭一开始十分拒绝，等到真的剃了眉毛，画上前高后低的倒八字眉。如果说，黛玉是那种似蹙非蹙、泪光点点而娇喘微微的病弱美人，那宝钗又不同。
当然，眉型之外，一个古典美人的诞生，自然少不了搭配相应的妆容、发式与服装。黛玉初进贾府的百合分髾髻式样发型、宝钗从来都要左右对称的发式，都是塑造人物而浑然一体的必然。《红楼梦》剧组女演员的发型，都是早上起来花几个小时梳的真头发，跟现在都用头套完全不一样。老一派的国产古装剧，正是因着一份“匠心”，才留下了那么多经典的古典美人像。2000年的《大明宫词》，周迅灵动、陈红优雅、归亚蕾高贵。三代女性，不同的妆造，相同的一如古画里走出的美人，古典气息浓郁。如杨贵妃一曲“霓裳羽衣曲”，是丰腴多情、万般勾人而不媚俗；《大明宫词》的贺兰之舞，是玲珑的危险、巧妙的性感；《西游记》嫦娥之舞，谪仙般的人，何其优美高贵又气质清冷。
那时候，塑造银幕美人，从不用依靠白得发光的滤镜，更没有面容都磨到看不清的磨皮技术。化妆师们、造型师们倾力配合，用妆造来塑造人、并参与叙事。
杨树云进入剧组，算阴差阳错，被拉来临时救场，可也就这么随手一来，就描画出了至今封神的“古偶鼻祖”。有趣的是，改编自席绢小说的这剧，讲的也是两对CP阴错阳差、先婚后爱的故事。而即使你没看过剧、不了解角色，亦不影响欣赏她们的古典之美。两位女主角，一个是更端庄俊秀的大家闺秀，另一个是一身侠气、不按常理的武师之女。开篇出嫁路上，避雨停歇，寺庙偶遇。掀开盖头，只见一个是头戴繁琐贵重的发饰，另一个单插简约的发簪。同是偏古典造型的出嫁红装，但细节上的不同，不同的性格、气质就出来了。当年此剧热播，凡做造型必获奖的杨树云还纳闷去问过，这部怎么没有奖呢？后来知道了，说娱乐片不评奖。但没过几年，消息传来：《上错花轿》在新加坡拿奖了。拿的什么奖呢？“亚洲最美新娘”评选。“双黄蛋”花落自家，把两位女主都给评上了。而再往前走，杨树云和服装设计师李建群更合作默契，在陈家林导演的数部历史剧中，贡献了自成一派的超一流审美。比如《唐明皇》和电影版[杨贵妃]，让他们联合捧回了飞天奖和百花奖。更为荧幕(银幕)史贡献了林芳兵和周洁两个难以超越的杨贵妃形象。装饰华丽的抹胸、轻盈半透的薄纱大袖、高耸的发髻和夸张的首饰花朵......比如李建群曾四进敦煌、七下西安，临摹了无数壁画，研究了无数经典，设计了上千套服装。后来，一如《甄嬛传》般备受赞誉的妆造表达情境与故事，《唐明皇》在1992年就实现了。
随着进宫剧情的推进，杨玉环发饰开始转为镶嵌宝石的贵金属，显得繁华而沉重。
最后一场“马嵬驿之死”的戏，导演要求烘托气氛，妆造要追求高洁。于是有了千般设计、万般琢磨之后的贵妃一身素练白装。单一个外披就用了十几米，贵妃缓步而行，风吹纱动，一幅美丽而圣洁的死亡图景。后来，曾有人问过杨树云说：为何现在的古装剧越来越无古典味了？“我看了多少古代绘画、临摹了多少作品、翻阅了多少史料与资料，吸收了多少姊妹艺术的造型精髓。现在的人，不会也不愿意下那么大的功夫了，对中国五千年的民族传统热爱欠缺。”消亡的，也是那曾为造型艺术而痴、付出时间精力钻研创作的工匠精神。
就像前段时间，刘亦菲主演的《梦华录》杀青，刘亦菲晒出和柳岩、林允的古装造型合照。当下，极简的古装审美风下，十部古装剧，八部都是不论男女、复制粘贴飘逸的披发造型，最多绑个高马尾。
花功夫的盘发和发髻都省了，让人赏心悦目的头饰都撤了。明明各个演的不是天上的仙女，就是人间富贵花，可也各个像极了连钗环、配饰都配不起的落魄仆人。怎么所有的古装剧都开始批量生产白衣批发的男女主角们了呢？极简造型下，再搭配一水的颇现代样式大平眉、假睫毛、大美瞳妆容。请看此前《花好月又圆》，这现代妆容和潦草随意的服化道。就问谁能认出来，这是《上错花轿嫁对郎》的2021翻拍版？赵露思的《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》，女主全程顶着一头棕色蜡染的韩式披肩发。鞠婧祎的《嘉南传》，大红唇、重眼线的“鞠式妆容”，从《新白娘子传奇》到《芸汐传》一路画到新剧。甚至古典这个词，听着就与求快求稳的流水线式古装制作市场格格不入。
可惜，这里有快餐化的创作、逻辑不通的剧情，有日薪208万的演员，有粗制滥造的一切。参考资料：
[1]《装点红楼梦》，杨树云
[2]《唐风流韵》，杨树云
[3]贵圈不容撼动的“审美标尺”们，高能E蓓子，2020.9
[4]这部老剧的美，翻拍十遍也无法再现，新周刊，2021.8.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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